主题 : 沉默的皂荚树(散文)
十方秋水,漫长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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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沉默的皂荚树(散文)

人被一个故事捉进去了,你可以选择在乡人里言传,也可以沉潜在心底,而我钟意于文字铺展,当然须在征得她的同意下。 晨启西窗,眼眸习惯跃过低矮的灰瓦屋脊,一株茸茸绿意的高大树冠直接扑入眼底,那是一种从周围一切绿意中脱颖而出的绿,怎么看就怎么舒服,这一看竟已二十多年,时光不轻慢任何人,要怪只怪自己匆匆太匆匆。


我和她本可以每天开启同一片时空,追逐同一道曦光,她家后门对着我家的前门,就算再忙,都有照个面的机会,加上年龄相同性格随和又是我们小学同学的妻,两家的儿子一般大,两家的老人也是世邻,说与不说都是自然天成,那就这样一直一直过下去吧,直到老得哪里也去不了,依着老墙晒太阳做个手影你看,可好?


人在宿命面前是无力的,有时被生活之浪推得七荤八素,驾驭不了自己。明明双宿双飞的一对,走着走着,有一天就变得不能同负一轭了,这种晨起开门见人的融洽持续十几年后就中断了,门里再不见她闪来晃去的身影,只有她家院前的那株皂荚树每年依旧在斜斜的春雨里泛起青青绿荫,在炎炎的夏日晴空下荡起扁扁长长的荚果,在寂寂的秋风中孤立黄昏...........


树木本无意,一旦融进了一个女子的心思,那树便多情起来,它是她生命中一场不可抹去的印记。二十七年前,一位外乡的老妇人流连集市,手里还剩下两株树苗没有卖出,一株皂荚一株无花果,遇见了身怀六甲的她正与丈夫经营生意,老妇人便把树苗送给了他们,并告之以后结出的荚果既可以洗发洗衣也可以煎成中药用呢,她满心欢喜地植于院前,从此这株皂荚树与她的儿子一起见风疯长,十几年后长成又高又蓬的大树冠,绿荫浓密,被荫庇在生命之色中的一家子,本该是祥和快悦的。谁晓这般盛景既撑起了她的快乐也覆盖着她的哀愁,吵闹,临风涕泣,直到心如死灰,那天,她未带走一片云,轻轻走了,任皂荚落了一地的寂寞,它的一声叹息你可曾听见?


前年吧,村委要在附近开辟一方休闲活动广场,一群人在她前夫的同意下砍掉了院前的桃花杏雨,最后刨土掘根,准备拿下这株二十多年的皂荚树,当四周枝枝蔓蔓的根须斩断,主根已力不从心的倾斜一边,是神灵通意,还是树木懂情?那天她出奇般的出现在村里,神情激越,不顾一切地挡在树前:“这棵树是我栽的,谁都没有权利挖掉它!”正如三毛的宝贝:“物是次要的,人情才是世上最最扎实的生之快悦”,这株曾经盛满过他们的锦瑟年华与爱意融融的生命印记的皂荚树,你要化简为零,有没有想过,她的那颗孤寂的灵魂将寄放在何处?也许是被她的执狂震摄了,这棵皂荚最终留下了,得以每天启窗便与它会晤如初。


雨后天霁,树上的旧棘刺已老,新的棘刺正一一长成,四五个老太太坐在门前的长木凳上,有意无意地望着沉默的皂荚树,一袭晃动的树叶扰起她们记忆的涟漪,说着她的从前了,我路过那,无心变有意,方才知晓原来我一直以为这株皂荚是同学的父母栽的,不想还躲着这样一个故事。虽说和她分开这么多年,碰面的机率还是有的,偶尔碰见我们还是会无所顾忌地闲聊,只因她的父母就在我们村,不存在一别成天涯的怅惘,那晚我用电话和她联系上......,她竟在那头会心地笑了:“你若是高兴写它就写吧,不必顾虑,咱俩见与不见说与不说,还是最初的姊妹,你说呢?”我还是无比惋惜地说:“都老了,要不你就放弃独身,回来吧!”此话一出我又后悔了,子非鱼,焉知鱼之不乐?


每当形单影只地看火烧过的落日徐徐落下山去,一点美感却被慢慢升起的孤寂覆盖得天衣无缝,“无人与我立黄昏”的怅然便会彼及,她倒比我想得开:“我们不是还有儿子在身边嘛!”“对,还有一树的皂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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