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 |
2018-05-06 19:49 |
后审美,泛审美,反审美 ——网络诗歌的三个审美维度
作者:张翠
(运河高等师范学校中文与社会系,江苏邳州221300)
摘要:后审美、泛审美、反审美是网络诗歌审美的三个重要维度。后审美探索着眼于精英审 美、大众审关相融合和青年亚文化审美隐喻的存在,泛审美强调身体写作、审美趣味世俗化成为网 络诗歌审美主要特征,而反审美的探讨则触及审丑、恶搞对网络诗歌审美范畴的扩大化。网络诗歌 与传统诗歌正由对立走向融合,以多元化的审美姿态审视网络诗歌将对当代中国诗歌的可持续发 展大有裨益。
关键词:网络诗歌;后审美;泛审美;反审美
网络诗歌审美取向在新世纪呈现为辐射状,其多元化、开放化、圆融化姿态促成了当下诗歌审美精彩纷 呈的局面。网络诗歌审美的多元化流变现象已成为当下时代不可逆转的潮流,其形体格局值得探索。没有 传统美学规范的限定,不受权威话语的拘囿,突破传播困难的障碍,完全出于自发的审美喜好,这就是网络时 代诗歌审美维度多极化绽放的现实基础。也正因为此,网络诗歌的多元审美理念值得并亟待理论界、批评界 予以关注和研究。毫无疑问,网络诗歌审美是一种网络媒介加诗歌审美的全新模式。后审美的审美范式、泛 审美的审美控诉和反审美的审美向度是网络诗歌审美的三种新形式,也是网络诗歌研究的前沿课题。
一. 后审美的审美范式
《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是本雅明美学思想的代表作。作品中本雅明对“艺术自身的演替”的总结 涉及四大方面,历来颇为国内外学术界推崇,其中一大方面就是“美的艺术向后审美艺术的替变” 。[1] 著名网络文学研究专家欧阳友权教授近年来对网络文学的研究可谓成果颇为丰硕,其不仅对网络文学理论的系统 化、学理化、丰赡化作出了巨大贡献,同时其理论成果也对当下文艺批评研究的深化产生了重要影响,如从网 络文学研究过程中衍生出的有关“后审美范式”的探讨就是欧阳教授对后现代理论的强力推进。“网络文学 作为后现代文化最具时代特色的艺术表征,它运用后现代话语的‘卡农变调’,对语言艺术的诗学价值做了 后现代意义上的拆解,同时又在这个过程中形成了自己的审美范式——基于后现代文化的后审美范式。”[2] 后审美的审美范式不是到了网络时代才有,也不是专门针对网络文学、网络诗歌才有阐释意义的,它是 后现代主义理论和审美理论在网络媒介激发下的自然碰撞,两种理论是本体,网络起了催化作用,而新变体 的聚焦点在“后”字上,和后现代主义的“后”字值得大做文章一样,同时二者又有一定的渊源。“后审美就是 以后现代主义为文化背景的审美范式,是后现代主义‘文化逻辑’的必然延伸。” [3] 诗歌场自开坛就不是 块肃静地,网络诗歌则不可避免地沾染上浓厚的后审美特色,后审美的审美范式流光溢彩。
(一)精英审美与大众审美走向融合
精英审美与大众审美从对立走向融合是后现代主义文化审美理念的一大革命性变革,在审美文化史上 具有里程碑意义与划时代意义。“在艺术中,与后现代主义相关的关键特征便是:艺术与日常生活之间的界 限被消解了,高雅文化与大众文化之间层次分明的差异消弭了;人们沉溺于折衷主义与符码混合之繁杂风格 之中;赝品、东拼西凑的大杂烩、反讽、戏谑充斥于市,对文化表面的‘无深度’感到欢欣鼓舞;艺术生产者的 原创性特征衰微了;还有,仅存的一个假设:艺术不过是重复。”[4] 概括地讲,在互联网普及之前,精英文化和 大众文化之间有着清晰而深刻的界限,精英审美和大众审美之间的鸿沟自不待言,这与经济社会发展状况有 关,也与社会文明开化程度相关。一俟进人网络时代,“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的对斥格局马上发生戏剧 性的扭转,二者之间不再是俯视与仰视的逆势关系,而是平等对话的关系。只要条件允许,谁都可以网上 “贴诗”,网络的零门槛审查制度让写作者们甚感如鱼得水般畅快。网站、论坛、博客、微博,展示平台满眼皆 是,更令人振奋的是《星星》《诗刊》《绿风》《诗选刊》等等诸多纸媒质刊物定期从网络诗歌中淘洗作品刊登, 普通人的作品也有上官方杂志的机会,这在以往是不可能的。套用本雅明的观念就是艺术的“展示价值”替 代了“膜拜价值”,艺术创作走下神坛与大众同欢。“精英”与“大众”是“雅”与“俗”的近义词组,既有区分, 那么定会在审美层面上隔了一层,而基于后现代主义文化语境和网络媒介的双重耦合所生发出的后审美范 式则彻底击破了隔着的那一层,可以说后审美范式在网络诗歌时代的“破冰行动”在促成精英审美与大众审 美的融合方面功不可没。固然精英审美与大众审美的交融附带产生了一系列反面影响,但全球化背景下诗 歌审美实现跨越国界、跨越民族、跨越语言、跨越雅俗从而促生多元化的、交流对话的诗歌审美标准是大势所 趋,我们应以积极的心态期待盛况的到来。 伴随着精英与大众、雅与俗之间界限的消弭,私语化审美一举跃上网络诗歌的审美版图。所谓私语化审 美是指网络诗歌创作主体摒弃传统的宏大叙事与人文关怀,触角侧重在于小我的一己情怀诗语化,行文之风 类于自说白话,尽显后现代主义碎片化、去中心化、非规范化、拼贴、反讽、混杂、无深度、狂欢的审美风格等 等。“后审美范式解构着深度和历史感,它不再把精神、终极关怀、真理之类的超越价值奉为至尊,而是更注 重对于主体内在自我感性需求的满足,它关心我们全部感性生活的总和√隋感、身体、感官等最世俗化、私人 化的东西。” [5] 网络时代的诗歌写作者们可以最大限度地享受一次性消费的自由快乐,吃喝拉撒皆可人诗,嬉 笑怒骂都成文字,彻底跳出禁欲主义的牢笼,完全无需遵守权力统治时代人们奉守的谨言慎行的教条。相对 于传统诗歌审美精神而言,网络诗歌无疑是个十足的叛逆者,其审美圈子多囿于自怜、自恋、自嘲、自叹的范 围,无论叙事还是抒情,人问烟火风味颇为浓重,一改传统诗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清癯憔悴的清高姿态。 以“橡皮”文学网的开创者之一、著名诗人杨黎的《把一种叫思念的情绪说出来》一诗为例:“是这样的(我正 躺在床上看电视)/突然想起了几个人的名字/比如谁和谁(像太阳一样,又像月亮一样)/我本来打算看看电 视就睡了的/也不管它里面演的是什么/但现在(我又睡不着了,真的睡不着)/我说起来吧,起来把这些名字 敲打在电脑上/像下午的一场大雨(比大雨还来得猛烈)/我说:那起来吧/不要因为小丽/而又忘了小丽/谁 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呢?(谁又能够知道?)/一点钟过去了/两点钟就要来临/在这个时候/我已敲打了/七 个人的姓名”这样一首生活化的、随意性的诗歌很像是诗人自言白语,或者是内心独白,十七行诗句把事情 交代得清楚明白,同时诗人想要说的“一种叫思念的情绪”也通过诗句深深浅浅地流露,只是这样的情绪流 露显得混乱甚至多余,但却非常直白,没有迂回的韵味,和“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的含蓄内敛 是迥然相异的。 网络诗歌群体庞大,学力跨越度大,水平参差不齐,更兼以多数写手游戏心态居重,所以网络上随处可见 个人情绪的抒写和生活化碎片的排列,他们只是为了写而写。生活在后现代语境下的人们在精神状态和生 存状态上折射出不同于以往的光束,“后现代审美文化凸显了人的生存困境以及可能的救赎之道。在后现 代社会与消费主义时代,工具理性依然处于主导地位。人不是一个完整的、自由的人,而是一个单向度、为欲 望所奴役的人。平面化、边缘化、碎片化则是后现代人的本真存在状态。” [6] 诗人是时代风尚的感知者,网络诗歌的私语化审美热潮恰恰映证了当下社会人心理上最真实的底色。
(二)青年亚文化审美隐喻得以彰显
青年亚文化是一种和后现代主义文化有一定契合的文化现象,它传人中国后很快适应中国本土语境,而 到了网络时代,这种别样的文化现象更是完全融入当下的大众文化意识形态。无论是在网络上占据半边天 的下半身诗歌写作、低诗歌写作、垃圾诗写作、口水诗写作,还是新近李少君提出的新红颜写作等,所有这些 都可以视为青年亚文化审美隐喻的表现。 青年人是充满活力的,也是叛逆的,青年人群体的观念里有抵抗权力体制和父权的先天因素。“沉湎于 网络文化来抵抗‘父辈文化’,是当代中国青年亚文化的突出表现。”[7] 中国的互联网的逐步普及是在上世纪 90年代中后期,今天的普及范围已达到让人瞠目结舌的程度。时下的网络诗歌创作群体以70后、80后和 90后为主力军,60后群体相对单薄许多,所以说网络诗歌现场也是青年亚文化理论完全配适的场所。青年 亚文化导源于20世纪60年代的英国伯明翰学派,它概指一种在集团或帮派中发展起来、不同于一般社会接 受的文化价值系统。对此,伯明翰学派研究专家陆扬有精准而具体的归纳:“青年亚文化可以概括为年轻人 为了有别于主流文化而创造的他们自己的文化,以‘叛逆’为主要色彩,以示青年文化偏离、排斥甚至对抗 ‘成人文化’或‘主流文化’的总体态势。[8] 叛逆、非主流是年轻人的群体性嗜好,他们追求奇装异服、衣冠不 整、行为异常、言语标新立异的新奇感,但说到底都是他们借以逃离主流生活秩序和价值观的一种符号化表 现。徐乡愁的“屎”系列诗歌让人跌破眼球,代表作有《解手》《你们把我干掉算了》《在荒郊野岭》《人是造粪 的机器》《屎的奉献》《春播马上就要开始了》《拉屎是一种享受》等,垃圾诗派领军人物徐乡愁可谓是铁了心 要一条道走到黑,彻底跟“屎”杠上了,他把诗歌解构得支离破碎。然而网络诗歌场有一条魔法定律,越不忍 卒读的东西越是受网民追捧,越是肮脏、隐晦的东西越能激发人内心的兴奋感,徐乡愁的“屎”诗是这样,尹丽川的“性”诗、沈浩波的“器官”诗、余秀华的“睡”诗等等都是如此。2014年底,网上网下都在流传着“脑瘫 诗人”余秀华的传奇人生,触发器竟是一首名为《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的诗歌,“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 不多的”,多么露骨、多么大胆的自白,正迎合了网民们的“猎艳”心理。余秀华的诗歌思想、诗歌风格都被 “睡你”淹没了,如今提到余秀华这个名字,大家脑海里首先浮现的多数是《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这个命 题。“余秀华热”和前几年车延高的“羊羔体”非常相似,一首诗成就了他们,一首诗也掩盖了他们。 各路“雷人”敲击键盘编写着雷死人不偿命的“雷诗”,青年亚文化的审美隐喻在网络诗歌发展得如火如 茶的今天彰显得尤为彻底。天雷滚滚的诗在网络上大红大紫,中规中矩的诗极少有人问津,反观场场闹剧的 始末,无法判断后审美语境下的网络诗歌究竟路在何方。
二. 泛审美的审美控诉
审美文化理论在上世纪80年代一经传人中国便引起学者们的热烈讨论,相关文章论著争先恐后地推陈 出新。进入90年代,基于市场经济的迅速转型和市场霸权主义的强行登场,霍克海默和阿多诺所担忧的 “文化工业”局面在中国不可逆转地得以全面打开,中国传统审美文化所崇尚的“纯审美”在热闹喧哗的“文 化唱戏,经济搭台”的主潮涌动下趋于沉寂;与此同时,以“泛”为特征的新型审美文化——泛审美,就此登上 历史舞台。正如有学者所概述的那样:“随着时代的变化,‘纯审美’越来越不能吸引人们关注的目光。与这 相应的是,审美趋向于生活化、实用化、社会化和商业化,它不再是超然于人们的生活之外的、高高在上的神 圣领域,而是变成了人们生活本身的一个组成部分。我们把这种审美向生活转化的现象,叫做‘泛审美’。 [9] 简单地讲,泛审美就是审美的泛化,是自上世纪90年代文化迅速实现大众化以来的主体审美定位,它以先锋 的姿态混合在大众文化行进的行伍中,如今已在中国大地上营造了一幅可圈可点的审美景观。在商业社会、 消费社会里似乎什么都可以跟“美”沾亲带故,从而使得生活真实审美与艺术真实审美相互渗透、水乳交融, 审美对象与审美个体之间实现距离趋零。网络诗歌作为大众文化的一大动脉,自然避不开泛审美意识的盥 洗。在网络诗歌被语言、诗性、媒介话语等本体研究肢解通透后,在泛审美理论还沉溺于电视、电影分析的狭小圈子的时候,从泛审美探讨方面另辟蹊径对网络诗歌作新的阐释未尝不是一种革新。在大众文化蔽体、审 美泛化护航的双重纵容下,网络诗歌走得太急太快,太多问题被曝光,如网络上盛行的身体写作、下半身写作 就将诗歌审美对象范围扩大化,从而使得网络诗歌审美严重泛化。
(一) 身体写作受到追捧
身体崇拜、生殖崇拜的美学思想本是有意义、有价值的美学课题,然则当下的中国网络诗歌中的身体写 作、下半身写作却大打伦理越界牌,诗意被封杀,当真是将泛审美的“泛”字解构得淋漓尽致。说到身体写 作、下半身写作就不得不谈到网络上一个强劲的、扮演急先锋角色的诗歌写作群体——下半身写作群体。 “下半身”以“诗江湖”论坛为快乐大本营,“诗江湖”由南人于2000年3月20日创办,活跃于该平台的影响 力诗人有沈浩波、尹丽川、李红旗、朵渔、巫昂、盛兴、轩辕轼轲、徐江、巫昂、花枪等等;作为80后概念的源头 平台,活跃于此的80后诗人有阿斐、春树、李傻傻、西毒何殇、余毒等。下半身写作是典型的肉体写作、肉欲 写作,所谓审美对象的选取多倾向于身体器官和性,是一种赤裸裸的形而下状态,其根本追求在于以身体的 真实对抗生命的真实,从而释放被压抑的人类原始欲望。对于下半身诗歌的写作者们来说,先锋、形而下、性 感、野蛮、无遮拦是他们所向往的诗歌至高境界。代表作有沈浩波的《一把好乳》、尹丽川的《为什么不再舒 服一些》、巫昂的《乳房》等等。细究之,身体、器官、性等堆砌的分行文字好像并未折射出该群体所标榜的先 锋、真实、独立、自由,相反倒是有污染诗歌生态的嫌疑。“诗歌的所谓的身体性问题,或诗歌再现现实性的 问题,或许只有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才会是个有价值的倾向,即在人们的身体受到冷落并被歧视的文化背 景下,或现实的感性欲求得不到丝毫的重视的情况下,而在当今的欲望泛滥、个个都很现实的文化情境中,去 强调诗人或诗歌的所谓身体性问题,或诗歌的真实性问题,这不是故意要降低诗歌的作用,就是属于没有真 正的方向感的行为。” [10] 身体器官成为诗歌言说的对象,且写作者视之为乐事,这既是对传统诗性、诗美的彻 底颠覆,也伤害了读者的情感。伦理的越界与败落,令中国新诗的审美原则和价值标尺的探讨变得缺乏意 义。网络诗歌的泛审美化演化得异常激烈固然不是个人或群体所能左右的,但传统审美人文精神什么时候 都不可丢,无论审美的边界泛化到何种程度,诗歌终究是诗歌,美终究是美。
(二) 审美趣味趋于世俗
审美趣味是一个时代的人们对艺术追求的总的偏好,反映的是人们的知识结构、审美内涵以及时代的经 济文化发展方向,对网络诗歌审美问题的探讨无论如何都避不开审美趣味这一关卡。审美趣味不是一成不 变的,它随时间的推移而发生变化,其特质定位取决于主流文化群体的操纵。诗歌发展到网络时代,经过十 多年的地位巩固,如今已形成基本稳定的审美趣味——世俗化,换言之,网络诗歌的审美趣味实现了世俗化 的变迁。世俗化不是庸俗化,它不是一个绝对的贬义词,作为审美趣味来说其自有一定的艺术价值,历史上 的宫体诗、宋词也曾被认为是世俗化的审美典范,如今看来却是美的极致。网络诗歌的审美世俗化是人与经 济社会发展的合力所致,“所谓审美世俗化,实质上就是对审美崇高化的一种否定陈述,这种审美选择涵括 审美日常生活化与日常生活的审美化两种形态,有感性主义与消费主义的命题表述,审美世俗化同现代主义 与后现代主义所张扬的享乐原则如出一辙。”[11] 网络诗歌审美日渐世俗化已是不争的事实,写手们的写作生 活化、零散化,以著名作品《他们杀害了我》为例:“他们杀害了我/爸爸是买来博士/妈妈是人造美女/人前人 后他们是令人羡慕的一对/我却一点也骄傲不起来/因为我遗传了爸爸的愚笨/又继承了妈妈的丑陋/我完 了/他们就这样残忍地杀害了他们的下一代我/在这个靠漂亮和聪明竞争的现实/他们有罪/他们一点也不考 虑他们结合的后果/他们有罪/他们杀害了我/却不见一滴血”。写手城图以叙事的方式写诗,其未必是在述 说自己的悲哀,更大程度上是在反讽社会现实,学历假造、人造美女的现象在当下社会已成风气。当然此处 不是要批判社会现实,因而不过分纠缠于思想内涵的挖掘,只就诗歌本身作探析。可以说此诗之所以成其为 诗,全仰仗于文字的分行,倘使加了标点作正常编辑排列,它或可成为微型小说。但作者偏执地将之排列成 诗的形式,且所述事件是时下最普遍、最常见、最受争议的社会现实,艺术真实对生活真实提取太过粗糙,世 俗化审美取向一览无余。 随着全球化步伐的推进,诗人的精神向度也呈现出个性化、多元化的特征,诗人开始疏离共性而转向自 身或者说是转向了非共性的东西,他们开始关注世俗生活、关注人自身在世俗生活中的状态,不再关注所谓 的重大题材,审美趣味变得虚假无度,诗人的历史承担感骤降。范吉玉认为:“虚假趣味是我们这个时代审 美方面最大的问题,如何解决这一问题,是整个时代都必须深刻反思的”。 [12] 网络诗歌的审美泛化是把双刃 剑,它既拓展了诗歌审美对象范围、丰富了诗歌审美表达方式,实现了审美的全面化,同时也使诗歌面临世俗 过度从而人文精神失落的危机。对此问题,沃尔夫冈.韦尔施的思考引人深思:“全面的审美化会导致它自 身的反面。万事万物皆为美,什么东西也不复为美。连续不断的激动导致冷漠。审美化剧变为非审美化。 由此观之,恰恰是审美的理性,在呼吁打破审美化的混乱。在甚嚣尘上的审美化当中,留出一些比较悠闲的 审美领地,是有必要的。”[13] 假使诗歌审美纯粹世俗化,那么诗人们的写作将长期处于浅表写作、无深度写作 的状态,久而久之将成为时代的病态,于诗性、诗美而言是有害无益的。
三. 反审美的审美向度
别林斯基在讲到批评问题时说过:“确定一部作品的美学优点的程度,应该是批评的第一要务。当一部 作品经受不住美学的评论时,它就已经不值得加以历史的批评了。”[14] 别林斯基将文学的美学特征放在一个 如此显要的位置,可见美学界定对于文学和文学批评的重要性。审美问题是文学作品、诗歌作品研究的本体 问题,但网络时代的诗歌审美却发生大幅度的偏移,由审美走向反审美。具体来讲,反审美不是审美的绝对 对立者或取代者,而是审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产物,是审美的延续和再发展。对于传统审美方式而言,反审 美更多表现出自觉反抗或消解的姿态,它反对传统审美的固定化、程式化和权威化,力图以各种个人的、创新 的方式重新表达对美的体验和认识。所以诗歌进入网络时代向大众所呈现的铺天盖地的反审美的面目不足 为奇,我们应对之作热观察和冷思考,从而深化对网络诗歌审美的认识。
(一) 以丑为美成为时尚 “丑”与“美”相对立,“审丑”即预示着“反审美”。辩证分析,世界上不存在绝对对立的事物,充其量是 相对对立而已,因此美与丑之间也绝非对峙而不可调和。概括来讲,美可以是丑的积极对立面,而丑同样也 可以是美的积极对立面。由此可见,研究审丑问题在某种意义上也可理解为研究审美。在论及审美与审丑 的关系时,有学者作此客观论断:“我们认为在美学的正题观念之下,人们总是以审美为标尺来衡定一切,要 化丑为美,消灭丑,取消审丑的独立价值。其实人们过分强调美的价值而贬低、否定丑的价值是不当之举,过 分张扬美是生不出美的生活,反而是瞒和骗的生活。因为生活本身是复杂的、人性也是多彩的。把人的本性 简单地定格在向美、向善一元之上,而忽略了人的复杂性,丑的独特价值,攻乎异端,斯害矣!”[15] 在诗歌这一 艺术领域,审丑的习性早已有之,无论是波德莱尔的《恶之花》,还是李金发的《弃妇》、闻一多的《死水》等, 都是以丑陋、肮脏的物事为抒情意象,所以审丑对诗歌艺术而言是可行的,也是合理的,纵然此处挂一漏万的 列举并不足以为之定性。 网络诗歌群体异乎庞大,审美取向自然较以往任何时候都多样化,所以审丑在网络诗歌时代渐成风尚。 “低诗歌”写作群体的写作特色即是崇低、审丑,代表诗人有皮旦、管党生、力比多、江海雕龙、龙俊、斯如、花 枪等,该群体和下半身写作、垃圾诗写作群体共同引领网络诗歌审丑潮流。如管上的《让一部分人先硬起 来》、斯如的《给我一个罪名》、皮旦的《一个诗人必须认识24种以上的肮脏之物》、底里的《我为什么不可以 是一个看厕所的》、消除的《我们这些人》等都是低诗歌代表作品,或写性事,或写污秽之物,没有语言上的节 制可言,这些作品可谓是将低诗歌崇尚的审丑教条发挥到了极致。网络诗歌审美纵然是多元的,审丑固然也 是审美的另一种延伸,但沉溺其中而剑走偏锋就令人怀疑了。真正的诗人不可做“伪先锋”,亦不可做“伪审 美”的忠诚追随者。“真正的诗人,他的主要生命的倾向应更多地面对美与善,以及面对建立在美善基础上 的真,对丑、扭曲、虚假等肯定不会倾注很多的精力" [16]
(二) 肆意恶搞消解诗美
“恶搞”是游戏的、戏谑的。在诗歌艺术家族中,它与传统审美原则相背离,但又不是另占山头、另立名目,它也暗含一定的审美成色,只不过那是有悖传统的、具有当下意义的新型审美形态——反审美。“恶搞 的游戏界传人台湾地区,再经由网络自香港传至中国大陆,它主要的方式是‘无厘头“恶作剧’式的颠覆原 作、搞笑讽刺。恶搞通过种种戏仿、拼贴、夸张、变形等不合常规的手段、出乎意料的想象对名著、经典、名人 等进行颠覆,达到搞‘笑’的目的。” [17] 恶搞”现象在大众文化时代随处可见,从早先周星驰的“大话西游”系 列,到胡戈恶搞《无极》的《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到网络时代的“水煮”系列,再到梨花体、羊羔体诗歌,以 及2012年新近流行的乌青体诗歌等,都是大众文化语境下“恶搞”的典范。 以乌青体诗歌被恶搞的蓝本——《对白云的赞美》为例:“天上的白云真白啊/真的,很白很白/非常白/ 非常非常十分白/特别白特别白/极其白/贼白/简直白死了/啊——”这首短诗产生已有些年头,但时隔多年 再度红热,想必也有一定的偶然因素。该事件起因于网友将著名网络诗人乌青的这首《对白云的赞美》贴上 微博,随即迅速被转发并广为网友们调侃、戏仿,人送番号“乌青体”,并被奉为继梨花体、羊羔体之后的第三 大诗歌体。通过阅读不难发现,这首浅表的、白话的、口语的、游戏的所谓诗歌和当年的梨花体、羊羔体颇为 神似,都可被看做是口水式的短制,由此我们可以猜想,网络诗歌恶搞的尊宠非口水诗莫属。诗的结构极为 简单,满眼都是形容词“白”,外加“很”“非常”“极其”“简直”等副词加深渲染程度,最后的可被理解为抒情 的语句“啊一”承接了无限多的戏谑。 给网络诗歌强加上“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或者是“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的政 治教化功能显然不切实际,毕竟“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楚之骚、汉之赋、六代之骈语、唐之诗、宋之词、元之 曲,皆所谓一代之文学,而后世莫能继焉者也。”[18] 我们也不应该指责网友的起哄模仿,恐怕要负更多责任的 还是原诗的作者。对于网络诗歌的恶搞问题,已故著名诗人雷抒雁就认为网络诗歌恶搞只能当游戏看,不能 当诗看。报道稿《雷抒雁:网络诗歌恶搞只能当游戏看不能当诗看》被多家网站转载。“当然,恶搞的流行 也大有深意,它意味着对原作权威性与经典性的消解和戏仿,意味着文化对一种游戏化、戏剧化效果的追 逐。” [19] 网络时代我们不排斥恶搞,甚至期待观看更多的恶搞闹剧,因为这个时代充斥着太多违人伦、违美学 的东西,但是需要注意的是,恶搞也要有度,诚如学者刘克敌所说的“我们希望目前所出现的‘自由过度’、‘恶搞“狂欢’等现象将在网络诗歌今后发展的时间检验中消失,那时候,网络诗歌就有可能成为中国自由 诗最淋漓尽致的呈现。”[20] 近年来,网络文学受到从中央到地方各级政府、文化部门的高度重视,相关文件相继出台,如《关于推动 网络文学健康发展的指导意见》《中共中央关于繁荣发展社会主义文艺的意见》《“十三五”规划纲要》等等, 这些文件无一例外都提出要大力发展网络文学、网络文艺。各地作协也纷纷成立网络文学工作委员会或网 络文学分会,为网络文学发展提供强有力的支撑。网络诗歌是网络文学的重要分支,网络诗歌如今不再是草 根们自娱自乐、自唱自嗨的码字游戏,它身上肩负着繁荣社会主义文化的重要责任。经过20年的风雨洗礼, 网络诗歌已自成体系,后审美、泛审美、反审美也成为其主流审美范式。拿传统诗歌的审美标准去评判网络 诗歌是不合理的,所以一味排斥网络诗歌的审美向度也是不公平的。接受、包容、权威批评引领,打造网络诗 歌与传统诗歌和谐共生的圆融局面不是梦想,多元化的诗歌审美建构已然在路上。 (责任编辑:钟玖英)
注释: [1] 瓦尔特. 本雅明著,王才勇译:《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国城市出版社2001年版,第184页。 [2] 欧阳友权等:《网络文学论纲》,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84—85页。 [3] 欧阳友权等:《网络文学论纲》,第85页。 [4] 迈克. 费瑟斯通著,刘精明译,渠敬东、黄平校:《消费文化与后现代主义》,译林出版社2000年版,第11页。 [5] 马海婷:《后审美与当代文学的私人意义》,《廊坊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818年第1期,第37页。 [6] 虹主编:《审美文化导论》,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61页。 [7] 陆扬:《文化研究概论》,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316页。 [8] 陆扬:《文化研究概论》,第302—303页。 [9] 周志强、赵书杰:《从“纯审美”到“泛审美”:当前审美文化的走向>,《北方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2期.第39页。 [10] 丁来先:《诗人的价值之根》,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0页。 [11] 张邦卫:《媒介诗学:传媒视野下的文学与文学理论》,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版,第271页。 [12]范吉玉:《审美趣味的变迁》,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233页。 [13]沃尔夫冈.韦尔施著,陆扬、张岩冰译:《重构美学》,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版,第34页。 [14]别林斯基著,满涛译:《关于批评的讲话》,载《别林斯基选集》第3卷,上海译文出版社t980年版,第595页。 [15]殷学明:《审丑:20世纪末中国美学的反题透视》,《东方论坛)2011年第l期,第81页。 [16]来先:《诗人的价值之根》,第65页。 [17]王士强:《恶搞·恶炒·恶俗——论作为媒体诗歌事件的“梨花体”与“裸体朗诵”》,《北方论丛)zoos年第4期,第39页。 [18]王国维:《王国维文学论著三种》,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第46页。 [19] 李勇:《媒介时代的审美问题研究》,河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62页。 [20]刘克敌:《网络文学新论》,凤凰出版社2011年版,第109页。
2017年5月 南京晓庄学院学报 Mav.2017 OF XIAOZHUANGUNIVERSITY No.3 第3期 JOURNALNANJING
作者简介:张翠,运河高等师范学校讲师,主要研究方向:文艺美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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