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 春天里的丁点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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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春天里的丁点遗憾

那年开春不久,我应鼓听令而到外地的一座风口小城谋生。携带着一次二十年前目睹过小城风沙的经历与由不了自己的生存的被主宰,将一卷简朴而厚实的行李架上一辆中巴的车顶之后,感知又一季春天的欲念就从一种较为稳固的状态而变成另一种尚不可知的游离状态了。
  这一季春天,我将失去上个冬天里内心里对春天的一言许诺:在单位的楼前,有一簇玫瑰长得旺盛,每季春天,当我看到绿叶之隙间开满的紫红花朵时,我常常为没能见到第一朵在春风中绽艳的容颜而遗憾。这种似乎不该怀有的遗憾让我多少有了一丝对春天的许诺,在来年姗姗迟来的春风里用我刻意的触觉来注视第一朵玫瑰绽放的情节和姿态。
  从此,我对凡以灵魂而欲靠近的物事就这般轻意地改变了以往的粗枝大叶而拥有了一份细致的关顾与爱怜。
  但我从未对任何人讲起过这种内心里对春天的许诺。
  二十年前在火车上目睹风沙的经历将那座工业型的小城框定在粗犷的记忆中。小城的姿态属于北方和风沙,这其实是一种顺理成章的自然。在腾格里沙漠边的季风气候里,最不能拒绝的就是这风沙,而且一年四季这风沙随时都会来临。
  那一眼风沙,我只觉得那是一种北方雄性个性的展现与坦露。火车因为能见度太低而停止了前行,满车厢的惊叹被围裹在迷漫风沙的呜呜声中。前行的车轮停止了,时间也仿佛处于了一种凝结状态。这种凝结状态持续了过两个钟头后,风沙如一头西天路上的怪兽缓缓消匿而去,留下的是被它肆虐席卷得铺就了一层沙尘和煤灰的丑陋城貌。火车徐徐启动,把我对这座小城初次相见的记忆抛在了一声长鸣之后。
  二十年前的记忆时时被我忘却,我即时的少年心态也未能在理性之中感悟那场偶遇的风暴是大自然对贪婪砍伐的报复与惩戒,也就是说那场风暴留给我的记忆并不是灵魂的触动,而仅仅是一种基于记忆表象的感知而已。
  那场风暴吹刮过的荒凉之处,现今已建成了一座整体布局落落大方的新城,在宽阔的柏油双行道上,在扑进眼帘的鳞次栉比的楼群中,实在很难再寻找到当年路过的记忆。在这座建筑在荒凉之上的小城里,我听说该城的第一政府官员辞却政职,受聘于首都的一家集团公司而欲在商海中翻澜身手。我想,他多少是受了筑建在荒凉风沙之上的小城的坚强启动吧。弃政从商,是需要一定的勇气和胆量的。
  我们的落脚处在新城还未覆及的荒野之处,住所十分简陋,砖块砌就的工棚房曾是打工的民工们住宿过的,低矮而压抑,屋顶铺了两三层的牛毛毡上还压着一层砖块,为的是防止不速之风袭来时卷走遮风挡雨的毡顶。尽管如此,夜半的狂风时常将砖块在屋顶翻转跟头。
  春寒料峭,此时刚开春不久,袭人的寒气加上这个地方特有的风沙与煤尘把我对春天的胸怀未能从内心中开启。对于这座小城,如果能让它永远处于荒凉北方的冬季状态,是没有人会感到吃惊的。
  我时时未忘对这一季春天的许诺。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离开了,难免对故地的人事有一种怀恋,即便是为时不长的一段分别,也难以拒绝一种物是人非的感喟。载负着对故地春天的诺言而飘泊在异乡的春天里,更加增添了内心里一种流浪般的悲怆。我时常有一种感觉并顽固地以为,家园与诺言是我套在自己颈脖之上的两道绳索,这种灵魂的绳索比装饰而结打的任何色彩的领结都显得鲜艳而重要。我不太打领结,烦琐之外,还有一种被缚的明显不适。我却情愿被家园和诺言轻轻地套住,轻轻地套着,我也挣脱不得呵。曾经意念中的洒脱奔放是何等的豪迈,并有一种桀骜不驯的策放与无所顾及的坦然,还有着一种情愿融入苍凉的心态。应该说,魂灵靠泊风口小城,是谓夙愿矣,我的灵肉方可沐浴苍凉的洗礼而开启融入苍凉之中的第一道辉煌的心境,同时,在自然坦率的恶劣中锤炼灵魂与内心的一种承受而在将来游刃应付人为的世事,这定然是一件极划算的好事了。
  我早已领略到人为的劣质要比自然的恶劣复杂得多,但人为劣质的结果是不会令人在内心里俯首的。自然则不同,尽管人类自古以来就有征服自然战胜自然的愿望,而且一些愿望已艰难地实现,但人们对自然的顺从与承受依然还是显得温驯。人类得遵从自然,改变自然征服自然还得在遵从自然的前提和基础上进行。现在看来,那风沙及后来的沙尘暴的肆虐给我们的启示就是这么个道理。
  在人为的劣质的交织中,我对善良有着深深的渴望。人的善良与否,该是这样一条标准:不伤及别人同时拒绝别人伤及自己。对于此,我想大自然也一定有所昭示。
  我也在努力寻找这种能够被自然所昭示的善良。我深深地渴望着善良,我深深地爱着善良的人。
  在有意无意注视那簇玫瑰的过程中,它长满浑身的刺让我与人拒绝伤害的本能联系起来。它生就的尖刺,绝不是为了伤及别物的,而显然是自然造化授予了它拒绝伤及的权利。我能肯定我这关于善良的发现而又经自然昭示了的结论不会出太大的差错。
  怀想是沉沉而苦涩的。在沙尘风暴密集的这座小城的春天里遥想故地的善良与诺言,不免有些苦中作乐。而我,还是愉快地经受着时光的流逝。日日重复着带上数十个法律意义上具有强迫劳动性质的非自由人给暴富起来的个体老板打工而为经费不足的单位挣钱。这其中最为重要的是领出去的非自由人要绝对一个都不能少地领回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白日是风餐,就着开水大葱啃掉一个四两馒头,夜晚宿就的工棚里,时有老鼠从枕边甚至在脖项间冰飕飕软绵绵列阵而过,在我们惊醒而拉开灯后的注视中,那些老鼠们便翘起荣耀的尾巴扬长而去。
  规定的期限就在这种单调和重复中蹒跚而至,在仍旧还得继续留下的同伴的挽留下,我又在沙城多呆了半个月。荒野的绿芽已探出了大半截身子,街道上为美化而植被的花草抒放开了叶子和花朵。想必那簇玫瑰也早已放艳,只不过我仍旧未能知晓哪一朵是第一个绽放了紫红的容颜的。
  碰巧得很,还是由那辆载我而去的破旧中巴把我载了回来。
  故地依旧是故地,楼前却变了样子。那簇老品种玫瑰被挖掉了,栽上了流行的柳槐。
  故地之上,就有这么一朵因我不得不背弃诺言而失约了的玫瑰。遗憾么,是有点儿,本来这次很有些人为的放逐就已经让我套着失却了对春天诺言的遗憾了,再添点,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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